北京市锐意改革职称评价制度：唯才是举
职称是专业技术人才的能力标识，被称作评价人才的“指挥棒”。打破职称评价“一把尺子量到底”、职称论文“一刀切”、职称晋升“玻璃门”等条条框框，实现“干什么、评什么”，让干得好的人能评得上……2018年以来，北京市锐意改革职称评价制度，建立了符合专业技术人才特点的分类评价标准和评价机制。
“电梯医生”陶建伟（中）被评为电气专业高级工程师 本报记者 潘之望摄
制图/赵云龙
让新职业更有奔头
2019年9月底，一则新闻吸引了李志敏的注意。北京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出台《北京市工程技术系列（技术经纪）专业技术资格评价试行办法》，技术经纪人才可以评高级职称了，等待了12年的李志敏迎来福音。
2002年，李志敏从北京农学院毕业后留校工作，2010年参评兽医师中级职称，后因工作调整一直从事技术转移和成果转化工作至今，但由于缺乏规范的行业资格评定标准和评审组织，这一领域没有相应的职称晋升渠道。
总不能干着技术经纪的活，再去评兽医的副高职称。所以，北京开设技术经纪职称专业对李志敏来说，恰如久旱逢甘霖。
2020年，经过认真准备，李志敏通过评审，获得了技术转移转化运营服务副高级职称，以后就是高级工程师了。除了他自己，他的团队里还有6名同事也分别参评了技术经纪专业的高中初级职称。
关注科普的人对“姬十三”这个名字一定不陌生。“姬十三”原名嵇晓华，他先后创办了科学松鼠会、果壳网等一批科普品牌，让原本“高冷”的科普知识妙趣横生，受到广大年轻人热捧。
2019年，嵇晓华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北京首次增设科学传播专业职称，科普所的研究学者、科普书作者、科普专栏作家、校外科普教育老师、博物馆讲解员等今后都有职称可评了！嵇晓华眼前一亮，马上着手准备。
跳过初级、中级和副高，嵇晓华直接获得了北京市首批科学传播专业正高级职称，成了一名“研究馆员”。在他的带动下，目前团队已有20多人获得科学传播专业职称。在参加学术活动时，专家学者对他们更加认可，合作起来也更加顺畅。
截至目前，本市已有1500余人取得技术经纪和知识产权专业职称，涵盖高校院所成果转化机构、企业知识产权部门以及孵化器、科技园、技术交易所、知识产权服务机构的人才。200余人取得人工智能专业职称，涵盖华为、京东方、腾讯、同方知网、智源人工智能研究院等高新技术企业和新型研发机构的人才。700余人取得科学传播专业职称，涵盖科研院所、科技展馆、科普网站、虚拟博物馆等一线科普人员。3900余人取得动漫游戏和数字编辑专业职称，涵盖一点资讯、今日头条、百度、新浪、中文在线、漫游谷等新兴媒体、出版机构及网游公司的人才。
新设职称专业的范围仍在不断扩大。
北京冬奥会期间，摩纳哥亲王阿尔贝二世在人民大会堂体验面塑制作时想要一对“冰墩墩”，给阿尔贝二世制作冰墩墩的“面人郎”正是郎佳子彧。
郎佳子彧是“面人郎”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第三代传承人。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并在短视频平台收获了大量粉丝。由于经常要与行业内的专家学者交流、衔接，他对职称有着强烈需求。
不久前，北京市人社局事业单位人事管理处副处长曹铮铮给郎佳子彧带去了一个好消息：“我们最近新设的一个专业叫创意设计，这个专业比较契合你这样的专业技术人才。它不单单只评价一个作品，而是要把你作品中融入的文化、艺术元素进行评价，对于你的职业发展会更加科学化。”郎佳子彧立刻申报了今年的职称评审。
自由职业也可评职称
职称改革带来的覆盖面拓展，不仅体现在专业的增加，还体现在申报职称评审的范围更广泛了，除了事业单位、社会组织、民营企业，甚至自由职业者都可以申报职称。
很多“80后”“90后”的读者，书柜里至今还摆放着孙睿的那本《草样年华》——那是一代人的青春记忆。20年前，时年23岁的孙睿出版了小说《草样年华》，销售逾百万，成为当时的现象级畅销书。
这些年，孙睿作为一名自由作家，仍笔耕不辍，创作了《背光而生》《斜塔》《酥油和麻辣烫》等作品，并有多部作品改编成电影。
在人们的印象里，孙睿的个性应该跟他的作品一样，幽默爽快，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痞气。但就是这样一位一直游离于体制之外的自由作家，却在去年主动参加了职称评审。
2021年，北京大学中文系与北京老舍文学院组织了一期骨干作家高级研修班，这次培训让孙睿很有收获。“过去的我年少无知，认为文学是没有门槛的，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而这次培训，让我意识到自己在写作上存在问题，改变了过去闭门造车的想法。恰巧文联的同志向我提到自由作家也可以评职称的事情，于是我就想挑战一下。”
通过文联申报，孙睿顺利获得了二级作家的职称。有了这样一个身份，过去那个随性洒脱的孙睿开始对自己提要求：“既然是二级作家，就要达到二级作家应有的专业水平，对得起读者的信任。”
工人、农民当上工程师、研究员
2020年，人社部举行了一场座谈会，探讨高技能人才与专业技术人才职业发展贯通的问题。来自中车集团、国网电力、北京奔驰等企业的高技能人才济济一堂，“电梯医生”陶建伟也受邀参加。
“在场的每个人，都有过硬的技术，谁都不是靠职称吃饭的，但我们就想获得一个来自官方的认可。我们每个人都为社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因为我们是工人身份，不是专业技术人员，所以前些年评不了职称，后来国家出台了政策，在工程技术领域支持高技能人才参加职称评审，但是这些大师级的人也要从最低级的助理工程师开始一层层考起，至少需要10年才能考到高级工程师的职称，我心里就很不服气——凭什么？”陶建伟道出了工人们的心声。
这次座谈会上，人社部充分听取了高技能人才的声音，就在那年年底，出台了《关于进一步加强高技能人才与专业技术人才职业发展贯通的实施意见》，支持高技能人才参加职称评审和职业资格考试。2020年9月28日，北京市人社局印发《北京市深化工程技术人才职称制度改革实施办法》的通知，要求打通高技能人才与工程技术人才职业发展通道，陶建伟依此办法参评。
主持完成了APEC会议、“一带一路”会议、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等多项国家重大政治活动电梯保障任务……团队先后完成科研成果40多项，其中获得国家发明专利2项，实用新型专利7项，软件著作权登记4项，省部级以上获奖5项……拿着这些成绩去申报，陶建伟信心满满。
“嘿，有了！”2021年1月18日，陶建伟终于等来了这份期盼已久的认可——人社局官网公示了评审结果，他被评为电气专业高级工程师。他骄傲地把这个头衔写到个人简历的第一项。
不仅工人，农民也借上了职称改革的东风。
2021年，北京市正式全面开展职业农民的职称评审工作，共有11名来自农民专业合作社或农业企业的新型职业农民申报农业技术职称。
延庆区的韩永茂成功评上了农业技术推广研究员。经过多年学习，韩永茂利用科技解决了农业中的很多难题。他的种植园里集成了激光平地、自动驾驶技术、指针式喷灌机等精准作业技术装备，他还先后引进蔬菜优良品种800多个，创办的合作社获评国家级农民合作示范社，年生产优质绿色蔬菜2200吨，每年带动600多农民增收60万元。
韩永茂说：“这次能成功获评正高级职称，是对我业务能力的认可，说明我这么多年努力没有白费，咱农民也是有水平的。”
从“唯论文”改为“菜单式”
不管是前文所说的李志敏、陶建伟、韩永茂，还是孙睿、“姬十三”，他们参评职称，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没像过去那样提交论文，而是使用代表作来代替论文参评。
“终于不用再发论文了”，这是近几年职称参评者最大的感受。从“唯论文”改为“菜单式”，打破评审标准的“一刀切”现象，让人才做“多选题”，这是本市职称改革所取得的重要成果。
就拿李志敏来说，能评上副高级职称，全靠一个方案。
2016年年底，李志敏被选派为北京市第二批驻村干部，前往延庆区大庄科乡黄土梁村任第一书记。他将学校成熟的金盏菊香草种植加工项目引进黄土梁村，带动村民增收致富，取得了非常显著的经济效益。
3年后，李志敏结束了驻村生涯，回到北京农学院继续从事技术转移转化工作。随后他把如何推广大庄科乡金盏菊香草产业发展做了一整套成熟可复制转化落地的实施方案。
2020年，在参评技术经纪高级工程师职称时，李志敏按照惯例提交了五篇论文，但第一作者都不是他。
评审服务机构打来电话：“第一作者不是你的话，不太容易评上，看是否还有其他可供答辩的选项。”李志敏想起来自己那份《从事推广香草项目的实施方案》，随后，他放弃论文，将这份方案当作答辩代表作提交。答辩时，3位评委对这个代表作很感兴趣，争相提问，他顺利通过了评审。
嵇晓华也从来没写过论文，他凭借自己的科普文章、著作以及开展科普工作的亮眼成绩，顺利通过评审，直接评上了正高。
人们发现，职称评审的条件越来越宽松。高端领军人才只要业绩足够突出，甚至可以不受学历资历等限制，坐上“直通车”，直接参评正高。截至目前，北京生命科学研究所邵峰、小米科技雷军、360科技周鸿祎等1014人，通过直通车都获得了正高级职称。
职称改革下放评审权
从2018年开始，历经5年时间，本市圆满完成了现有的高等学校教师、工程技术、经济、新闻等25个职称系列改革，涉及1100多个职称专业，为下一步纵深推进职称制度改革奠定了坚实基础。完成了职称各系列、专业、层级的布局调整任务，建立了符合不同人才特点的分类评价标准和评价机制，在全市搭建职称制度改革“四梁八柱”，形成设置合理、评价科学、管理规范、运转协调、服务全面的职称制度体系。
职称制度改革的步伐仍未停止。今年6月，北京市人社局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职称工作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进一步解决职称分类评价不足、评价手段趋同、评价范围覆盖不全面、用人主体自主权落实不够等发展中的问题，营造有利于人才成长和发挥作用的评价制度环境。
《通知》提出了围绕本市特色、重点产业链设立评审专业；进一步扩大单位用人自主权，下放职称评审权；区以下教育、卫生领域职称“定向评价、定向使用”；对首都急需紧缺人才可“一人一策”评高级职称等具体举措。
新政很快执行开来。
“马老师，新政策下来了！你可以评高级职称了！”6月13日，刚接到电话通知的房山区韩村河中学校长崔森迫不及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马海英老师。崔校长得到的消息正是北京市刚刚出台的《通知》及相关配套措施：为激励专业技术人才扎根基层，在区以下教育、卫生等事业单位，评定职称时采取“定向评价、定向使用”的方式。
“太不容易了，中学高级教师的职称，是马老师应得的，她一辈子扎根在我们远郊区，勤勤恳恳地耕耘了30多年，只是因为撤并校的原因，导致教师们的高级职称指标不够，我们已经六七年没有评过高级了。”崔森告诉记者，马海英老师教授语文，且一直担任班主任，教学严谨，业务过硬，深受师生爱戴。再有3年，马老师就55岁，该退休了，如果不是新政策来得及时，可能马老师到退休都是一名“中学一级”教师。“我们学校还有15名老师符合评高级的条件，这对大家来说，真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北京市人社局党组书记、局长王清旺说，职称评聘工作是人才培养选拔的关键一环，它的改革方向必须与国家发展战略同心同向，要以建设高水平人才高地为契机，按照人社部新时代职称制度改革的要求，立足“立、破、评、服”，持续深化职称制度改革，为北京市提供人才支撑。具体来看，一是让职称评价标准回归到对职业岗位成果多样化的需求上来，要让“大家说”“东家说”“专家说”，让各类人才各美其美，更有成就感、获得感。二是积极向民营企业下放职称评审权，引导民营企业依据发展目标，将职称评审结果作为确定岗位、考核、晋升、绩效、薪酬等的依据，高效、精准选用人才。三是加大对青年科技人才职称评定的政策支持力度，营造一个切实遵循科研规律和科技人才成长规律，有利于年轻人潜心研究、长期积累，不急功近利、拔苗助长的良好环境。
专家观点
立足首都发展需要 全面改革惠及人才
孙锐
按照中央深化职称制度改革的工作要求，北京市立足发挥人才评价“指挥棒”作用，2018年以来出台《关于深化职称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等改革文件50余个，圆满完成职称分系列改革任务。
本轮职称改革第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新增了一些新职业、新专业、新学科，允许新职业群体参评职称，同时也给予了各地以自主改革探索的空间。
第二个特点是突出“干什么、评什么”。申报人可自主选择最能体现能力水平的代表性成果申报职称，真正做到让专业技术人才有更多时间和精力深耕专业，让做出贡献的人才有成就感和获得感。
第三个特点是体制内外一视同仁。通过优化程序精简环节，提升了评审服务便利度，也彻底打破了国籍、户籍、身份、档案、单位性质等制约，开通各类人才职称申报渠道，吸引更多高层次人才来北京创新创业。
（作者系人社部中国人事科学研究院人才理论与技术研究室主任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