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在郑州观鸟
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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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铁壁图 张仁芝
何频
夏至的前一天，傍晚七点多的时候，尽管天色还明亮，可三十五摄氏度以上的高温像落潮那样在明显消退。这时，妻子又到北窗下打理花草，为绿植浇水，几只猫很讨喜地转来转去。还有一只把小猫生在墙那边、独自攀藤过来吃猫粮的猫妈，小鸟依人般躺在花坛边，眼睛半眯，瞄着浇水人。忽然，妻子喊我出去，还连喊几声，我心不在焉地说：“看啥哩？”分明是对我的慵懒感到扫兴，她径直将谜底揭晓：“上头有几只小鹰出窝了！”
“上头”指东墙上头——烂尾楼有三十层高，陡直如山崖。曾几何时，我为施工队的扰民闹心不已，邻居也投诉无门，突然，一切戛然而止，四下万籁俱寂；龙门吊横在半空，外挂的施工电梯还在，就是没有一点动静了。从阳台往那边望，只见工地大门紧闭，看门人已开畦种菜，遍地绿油油。因为长时间无人作业，楼台成了空架子，似一尊失神的泥菩萨，自然有鸟在上头筑巢了。小鹰是雀鹰，即鹞子的土名，老家人习惯这样叫它。
我居住的小区挨着北环，年复一年，我在这里见证城乡风景的更替，经历气候、交通和大气污染治理的变化，二十年来见的鸟，远比过去在老家要多得多。小鹰在山里也算猛禽，但小区周围，多年来竟一直有小鹰盘踞。一开始，我发现它在移动公司大楼的发射塔架筑巢，不料它“能上能下”，居然又在附近公寓楼的墙洞里出没，和戴胜、白头鹎、燕子、斑鸠为邻。秋高气爽的时候，它在天空翱翔、盘旋，比鸽子飞得高，且双翅平展似无人机，很醒目，很冷峻，很矫健。
家里人都知道小鹰，这是我怀念过去，絮絮叨叨说多了的缘故——
洼村的东河，实际上是环绕村庄的黄土沟壑之一，老辈人称它懒河；每逢夏秋雨季，雨大了这里会走水还发洪水，平时只是干土沟。东河曲曲弯弯，有一处紧依东山的山脚，半土半砂岩，高处的大窟窿是小鹰的住家；一如大寨出名的狼窝掌，小鹰的住家称鸡窝掌。小鹰繁育后代比别的鸟晚，夏天，地里的玉米、高粱、谷子、大豆纷纷出苗的时候，它的窝里才有动静。但小伙伴与领头的成年人，只能眼巴巴地仰望小鹰一家，仿佛在看木偶剧——人们动不动就登高掏鸟窝，戴胜、麻雀的窝都掏过，喜鹊在树上做窝，自然也不在话下，唯独对这个高高在上、自然形成的小鹰窝无计可施——既没有那么高的梯子可以攀爬，也不能从上往下放绳子，小鹰窝在凹坑里，悬空之人够不到。
去年夏天，我在老家发现红嘴蓝鹊的踪迹，写了《红嘴蓝鹊出太行》一文为之叫好。今年元宵节后，防疫措施逐步解禁，我又到黄河迎宾馆大院转了转，与那些最早看到的红嘴蓝鹊重逢。它们生活的很安然，而且由一家变成两家——五六只都不止了。
北龙湖和大凤山、小凤山挖湖造山，人工山丘经过多年养育，如今落叶树和常青树交错生长，树长高了，也长大了，森林的郁闭度提高不少，野鸟、野鸡和野兔得以再度回归。
戴胜和大雁，在大河两岸原本是候鸟，现在变留鸟了；疣鼻天鹅也在几处水景湿地栖息繁育。如今，郑州的候鸟，分明就是燕子、布谷、叉鸡三种。黄河迎宾馆、郑东的“郑州之林”大绿地和北龙湖及植物园是我的长期观察点，今年，燕子和大布谷、小布谷皆应时回归。灰鹭与白颈鸦，虽然在理论上不属于候鸟，但金水路的省委、省军区至新通桥一段，有高大的法桐夹道，每年清明节前灰鹭回归，曾是郑州市民心头的牵挂。老家人称白颈鸦为白脖老哇，秋深有霜、麦苗新出之际，它从远方成群飞来落下，哇哇叫个不停。度过一冬一春，五月初小麦扬花灌浆、农村开始出大蒜的时候，它才恋恋不舍地成群北上。很早就有人关注白颈鸦了，东晋高僧支道林半人半仙，爱养马，爱养鹤；他是豫人，一说是林州人，一说是开封人，我却认为他是林虑山里人，概因支道林袖手清谈时，用熟悉的白颈鸦来讽刺别人，还被《世说新语》记录下来。在我的老家沁阳、博爱一带，人们仍用歇后语“山西老哇——白脖”来形容别人“外行”。
因为每个节气都是大自然发生变化的关键点，所以我会在节气当天远足观察。夏至那天早上在北龙湖，湖畔草木浓绿，湿地有芦苇和荷花，千屈菜新开紫红色的花串，香蒲生出蒲烛蒲棒，代替了花开已久的菖蒲。天鹅这一季繁育的宝宝——七八只“丑小鸭”，长得比乳猪还大，灰色的毛翼很难看，它们与妈妈一道弯起脖子，在水畔打瞌睡晒太阳。这边，黑水鸡妈妈踩高跷似的带领三五只雏鸟过路，受惊之后，慌慌张张地原路返回。大柳树上，二声杜鹃即大布谷，从我头顶亲切地叫着飞过。
至于星头啄木鸟、翠鸟、两种白头鹎“黑盖”“白盖”等，我都看到了，可我还没听到叉鸡叫，没看到它回归。我几次询问森林公园的执勤者，他们或是旧农村的人，或是外地进城打工的农民，都熟悉叉鸡，没有一个人对我说他听到或看到叉鸡回归了。叉鸡和吃杯茶、翅不愣叉、黑卷尾、铁燕子一样，是对同一种候鸟的不同叫法，原本最常见，今年却踪迹全无。
花鸟虫鱼是大自然赋予人的最亲近的陪伴，但它们也不是一味顺从人，如果不加以爱惜与关照，就会生变退化，甚至突然和我们玩起捉迷藏。叉鸡为何失踪？我搞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